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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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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回過節, 貝茜身邊總有個最興奮的人。

最興奮的那個人往往前一天起個大早, 坐著大馬車興沖沖進王宮來找貝茜玩,縱使從前沒過過這個王國節

日, 聽她一通說完也弄個一清二楚了。

但今天麗塔恐怕來得實在太早了些。

以至於順順當當進了王宮,卻被告知貝茜還跟赫恩在臥房裏待著,讓在大廳裏等待片刻。

維克托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神情倒是正常的, 每隔兩三天能見一回,也知道赫恩不是同貝茜做什麽羞羞的事

情, 連腦補都不必腦補。

麗塔還嫩些, 聽了便有幾分赧然, 道過謝坐在軟椅上等著,手指扯扯裙子,心道:“殿下真是無論什麽時

候都精力旺盛。”

另一頭,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得了誇獎的赫恩正耐心地用手帕替貝茜擦拭濕潤潤的唇。

兩片花瓣一樣的粉嫩經了手帕的擦拭,擦下一點點飽食後殘留的紅來, 待再要去擦, 卻給她一扭臉躲了開

去, 自己抿一抿嘴巴,說:“已經好了。”

貝茜在床沿坐著, 兩只白白的小腳晃晃悠悠沾不到地面,晃一會兒就給握住了踝, 腳放到半跪著的王子殿

下的腿面上去。

今天赫恩是給這小吸血鬼鬧醒來的。

說鬧字恐怕不很貼切, 他本來淺眠,稍稍有大點的動靜便能驚醒, 何況是摟抱在懷裏的嬌軟亂動,更眼睫

一顫,很快睜開眼睛。

貝茜已經盡可能地放輕了動作,奈何前兩天都沒咬赫恩,外頭天開始亮了的時候她餓起來,忍一會兒沒忍

住,在他臂彎裏動來動去。

赫恩醒的時候她正擡了他的手,小臉湊過去想偷偷喝一點血,誰料下一秒便聽見上頭輕輕地一聲笑。

貝茜就不動了。安安靜靜地縮在那兒,不知怎麽生出點做賊心虛的感覺。

她自然知道他對於她向來是有求必應,但想到擾了他的睡眠又覺得不太好意思。

赫恩笑裏帶點將將醒來的朦朧睡意,垂眸看趴在身側那一團,手臂撐著床坐起身,抱她在懷裏坐,低啞著

嗓子道:“肚子餓了麽?”

貝茜“嗯”一聲,這才擡眼來看他,看一下子又將目光轉開去。

這點小姑娘式的忸怩看著真是令人喜歡。

赫恩剩下的一點睡意都散在這分忍俊不禁的喜歡裏,敞開臂膀讓她靠前來飽餐了一回。

此時此刻眼前這一幕就是貝茜喝完血正給擦嘴巴了。

安娜貝爾隨後送水進來,看她漱過口,又給幹凈的一杯讓她喝一點。

貝茜聽見內務官說麗塔已經在大廳侯著,要睡覺的一點心思就都拋到腦後去,自己拿梳子梳頭發,看一頭

淡金都順順滑滑,就要滑下床去衣帽間挑衣服穿。

大概忘了赫恩還在跟前站著。

她一動,放在赫恩腿上那雙小腳便給握了握,然後聽見他道:“不著急。”

他一面說話一面擡頭看了安娜貝爾一眼。貝茜是讀不出那眼神什麽意思,卻見內務官點頭,很快走了出

去,不多時又返回。

回來的時候她手裏拿著個長方形的盒子。

“這是什麽?”貝茜探頭去看。

赫恩本來從安娜貝爾手中接過了盒子,見她好奇心起,便將盒子轉給她,道:“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這樣哪怕還沒打開,貝茜都能知道是送給自己的禮物了。

她抽掉盒子上打著結的柔滑絲帶,緩緩打開盒蓋。

待瞧見裏面的東西時,發出小小一聲“啊”,看表情顯然很喜歡。

裏頭躺著一雙新鞋。

精致的銀色高跟,在跳舞的時候穿。一看就知道是為春神節舞會準備的。

“好看。”貝茜道。

赫恩就笑:“穿上去瞧瞧。”

他伸手從盒子裏取了其中一只鞋,擡起放在腿上的貝茜的腳,輕輕柔柔地套上去。

本來便按著貝茜的尺寸來做,再合適不過,襯得小腳玲瓏可愛。

“明天我想邀請你跳第一支舞,伊麗莎白。”赫恩看她眼中碧眸汪汪,越發彎了眸,向她伸出手來,“不

知道有這個榮幸麽?”

那只手抱過牽過她不知多少次,掌心的溫暖能融化寒冬的冰雪。

貝茜幾乎沒怎麽猶豫便點了頭,將手放到他手心裏。

手背便落了個輕而又輕的吻,像羽毛在撩。撩得她眼睫一動,不知為什麽心跳也跟著加快了跳動。

貝茜見到麗塔已經是大半個小時之後的事情。

麗塔在大廳等得好不無聊,但仆人送上來很多小點心,她捏了一個放在嘴裏慢慢吃,因著化在口腔的那點

子香甜,好似時間也不很難過。

她倒還想見見王後,只可惜國王同王後回來那晚沒來找貝茜,想著這回到城堡來說不定能看見,偏偏事與

願違,等這許久,王後連個影子也沒出現。

麗塔終於按捺不住,叫來維克托小心翼翼問王後在不在王宮,卻被告知王後剛剛才帶著人出門。她專心吃

東西,竟沒有聽見下頭的動靜。

“你為什麽趴在桌上,麗塔?”

因而貝茜過來,看見的就是喪喪趴著的麗塔,就差在她臉上用筆寫個“喪”字了。

“難得有機會近距離看見王後。”麗塔悶悶地,擡眼看她,發現她脖子上多了個穿著戒指的項鏈,不由多

看兩眼,“這種時候真是羨慕你。”

“明天慶典結束的時候她有空,如果你想,可以帶你見一見。”

“真的嗎?”麗塔精神一振。

隨即反應過來說話的不是貝茜,整個腦袋都擡起來,看見了站在門外頭的赫恩。

她的臉皮不算太薄,此時也“呼”一下紅起來,一半因為不好意思一半因為激動,糾結兩秒,還是眼睛亮

亮地道:“謝謝殿下!”

赫恩不過跟著貝茜過來打個招呼,不想順道滿足了麗塔一個願望,聞言笑笑:“你們玩。”便帶著維克托

往樓下去。

麗塔沾了貝茜的光就很美滋滋,撲過來道:“我簡直太期待春神節了。”

她又瞟見貝茜脖子上掛的戒指,伸手過去拿著看了看,覺得實在特別,想到如今赫恩已經跟貝茜睡一個臥

房,不由浮想聯翩:“殿下送你的戒指麽?”

麗塔摸戒指的時候貝茜沒有躲,聽見問話,搖頭道:“是王後給的。”

麗塔只覺心裏的猜測對了個九成九,竟比得見王後還激動些:“那,你明天要不要扮水神?”

按春神節的傳統,白天是慶典,夜晚有舞會,慶典之上所有人都可以扮自己喜歡的神。

王後是主持,只需扮演她自己,唯獨在同國王訂婚那一年也就是被國王帶回來那年才扮過一次女神。

那一年的水神驚艷四座,成了許多貴族小姐模仿的經典,可惜沒有一個人能夠超越經典。

“我不扮誰。”貝茜道。

麗塔興致勃勃,不想得了這麽個回答,再看看貝茜平靜的臉,確認她是怎麽想便怎麽說,又詫異起

來:“為什麽?可以穿平時不能穿的漂亮衣服。”

她說著做了個捧胸的動作:“我要墊三層!”

“我不愛玩這個。”貝茜道。伸手去拿放在桌上的茶杯,倒了一點白水來喝,抿一口擡眼時看見處理完手

頭事情趕過來的安娜貝爾,“你不如問安娜貝爾。”

內務官一進門便發現兩位小姐都在看自己,腳步下意識緩了緩。待問清楚怎麽回事,笑道:“我願意參

加,如果有空的話。”

但她平日便那樣忙碌,節日裏能不能抽出空閑來還很難說。

麗塔就不記得去年見到過扮成女神的安娜貝爾,想來只覺可惜,心裏的憧憬倒是半點沒減少,道:“最受

歡迎的女神可以拿到王後的花環,到時候就成了全場的焦點了。弗雷德大人一眼就能看到我。”

以她這樣的熱情,說上一天一夜恐怕也不嫌累。

可惜節日就在第二天,縱使有心再跟貝茜討論究竟衣服裏墊多少層合適,最後也不得不坐上馬車回家去。

王後還沒回來。

春神節要早早地起來,貝茜又跟麗塔玩了大半天,回臥房倒頭就睡,直到赫恩用過了晚餐她也沒醒。

她睡得很安穩,以至於後來臥房門開,進來個男人也不知道。

那道影子慢慢地挨近了她,瞧見被子都給她拉蓋到臉上,伸手來撥一撥。

這麽一動,倒是令得床上睡著的這個開始不安分,轉個身背對他,不願意被打擾的意思。

可惜那影子非但撥了她的被子,隨後還松開睡袍上收攏腰身的帶,睡到她身旁來。

貝茜的腰上搭過來一條手臂。

這回終於弄醒了她,小臉皺一皺,不太情願地睜開眼睛,扭頭過來看是誰要擾人清夢。

迷迷糊糊地看見個熟悉的影子,令得她放松警惕心,習慣性地偎過去,將將好蜷縮在他身側,埋在他胸前

打了個小小的呵欠,眼看才驅散的睡意又卷土重來,勾著她在他香香的懷抱裏繼續安眠。

王後一整天都很忙,赫恩也跟著忙碌,處理了春神節的大小事,回來之後便知道麗塔已經離開,而他的小

吸血鬼玩了那樣長的時間困得不行,連最近喜歡的小花盆都沒看,一進臥房便撲著床睡著了。

“你的花長出葉子來了,伊麗莎白。”赫恩道。

他的說話聲太低,貝茜睡夢中哪裏聽得清楚,只覺耳畔嗡嗡嗡,小臉拼命往他胸膛上埋。

一場大雨過後天氣越發溫暖,那盆花的生長速度驚人,昨天看還是光禿禿地冒綠,今天便生出兩片嫩生生

的小葉子,用手撥弄軟得不行。

跟賴在他懷裏要睡覺的這個一樣嬌柔。

赫恩看貝茜這個樣子,本顧著她心心念念第一時間看花,此刻也不忍心再吵醒她,擡手在她背脊上輕輕地

拍,哄道:“沒事,繼續睡吧。”

她脖子上的項鏈都忘了摘下,側目望過去,流光溢彩的指環歪在頸窩,他便斂眸笑一笑,將項鏈的搭扣解

開了,一整條都收攏到掌心裏。

這是他母親從故鄉帶到王都的戒指。赫恩想。

他想著想著便有些出神,不知不覺去捉了貝茜的手,神思游回體的時候,已經將她五指輕輕揉搓了許多

回。

貝茜的手很小,手指纖細,因著平時不帶指環,一道印子也無,像白白的軟雪。

這樣一只手戴了戒指,其實也很漂亮。

赫恩將她的手放到唇邊貼了一下。

不成想方才躺到身邊說話這樣大的動作沒將她徹底喚醒,這會兒小心翼翼地連手都要輕拿輕放,一個吻便

令得貝茜睜開眼睛來了。

赫恩在親她的手,她倒是剛剛脫離黑甜便知道。

小吸血鬼除了飽餐和出去玩,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睡覺。如今醒來也沒馬上起身,也沒收回手,還要懶懶地

養一會兒神,任由赫恩親親自己的手。

只是王子殿下嘗過了她小手的綿軟似乎並不很滿足,見她睡醒,低聲喚了句“伊麗莎白”,趁著她開口應

答便湊過來,在粉唇上偷了個香。

偷香的時間恐怕長了些。

貝茜平日說許多的話也沒有這樣費唇舌,一開始還是很喜歡的,最後給撩得如同遲遲咬不著鉤的小魚,嘴

巴很累,於是伸手去推一推他的胸膛。

薄粉的嫩唇都成了鮮潤可口的糖的顏色。

“你的花長得很好。”赫恩在她小口小口喘氣時道,唇邊噙著笑懶懶瞧過來的樣子越發誘人,“新生了兩

片葉子,大概過不了多長時間就可以開花。”

貝茜聽他這麽說,哪裏還有心思留在他身上,快快地坐起身溜下床,跑到窗臺上一看,果真見小花盆裏多

了兩片隨夜風輕輕搖擺的嫩綠。

她伸手去輕輕撫一撫。

今夜晴朗,夜風也輕柔,放眼望去能看見天上閃爍著的一大片繁星。

她看得心滿意足,臉上也有點笑意,正要捧了花盆去再給赫恩看看,忽覺眼簾裏什麽東西“嗖”一聲快速

飛過,擡眼捕捉,卻是只拍打翅膀飛往另一個方向的黑烏鴉。

近來是第二次看見這種鳥。春天雖然快來臨,但它在城堡邊緣盤旋,實在令人生不出愉快。

貝茜就皺眉。

她不喜歡。從那鳥如不速之客飛進視線裏就不太喜歡,伸手將花盆拿下窗臺,關緊了窗戶。

—— —— —— —— —— ——

嚴格說來,鐘敲響第十二下的時候,春神節便已經到來了。

但真正感受到濃濃的節日氛圍還是在第二天一大清早。

貝茜再沒睡著,因而起床梳頭換新衣服進行得比赫恩還早些。

今天的裙子是純白的疊紗,裙擺上繡了鮮活的綠意,在陽光下旋轉一圈,還有光暈跟著一起轉。配她再合

適不過。

裁縫恐怕盜取了仙女制衣的手藝。

王子殿下起了床正剛剛洗漱完,走出來時正逢著臥室門突然打開,從外面探頭的是這麽個美得奪人眼球

的,一時間也如同其他看見的人一般楞怔,但總不至於生生看呆了去,笑著向貝茜伸出手:“過來讓我看

看。”

他剛剛用冷水洗過臉,面容上還殘留著清新的水汽,一雙黑眸尤其明亮,看著貝茜的時候便浮現出幾分溫

柔來,將她上下瞧了一通。

貝茜開始也覺得裙子好看,但既然已經穿在身上,也就不再自我欣賞,這會兒聽見外頭長廊壓低了還很雀

躍的說笑聲,不由回頭去看,看見裝扮得或粉嫩可愛或濃麗驚艷的女仆們正飛快地走過,如同漂亮的雀鳥,踮

腳跑著,一忽兒扇動翅膀便飛到外頭去了。

她們的心在外面不久之後就要開始的慶典上。

不知扮演的都是什麽女神。

“是花神。”赫恩道。

他一開口,貝茜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將心裏想的都說了出來,轉回臉去看他,臉頰旁邊擦過一只手,

是他替她將頭發上的發飾扶正了些。

要說平易近人大概非眼前這個男人莫屬,竟還知道女仆的打扮。

赫恩見貝茜看自己,想想也知道她此刻心裏骨碌冒的都是什麽泡泡,道:“她們之前走過去的那一次還在

討論扮什麽花好。覺得她們漂亮麽?”

貝茜很誠實地點頭。

門外又雀躍地走過去幾個女仆,她卻見赫恩連眼睛也沒擡一下,心生好奇,問:“你不覺得麽?”

“覺得。”赫恩看她這樣子可愛,沒忍住又撫了撫她的臉頰,才接著道,“但我已經見過最漂亮的了。”

慶典在城堡裏舉行。

今日王都裏的女神們都將聚集來這裏,最受歡迎那位女神也將從她們中選出。

按照慣例還應該有個人先致辭,這樣公式化的工作往往由王後進行。寧芙成為王後的這些年,每次致辭,

跟前都擠著黑壓壓的一群人,今年並不例外。

貝茜跟著赫恩到面向城堡外花園的高高塔樓上時,一席長裙的寧芙王後已經站在外頭,往下俯瞰,全是盛

裝打扮了的少女們。

貝茜往下面掃一眼,人太多,找不出哪個才是麗塔,便又去看王後。

今天這樣大的節日,寧芙戴了後冠,亮晶晶的寶石在她頭頂閃耀著,卻沒能蓋過她自身的光芒。

這光芒令得國王陛下甘於往後退兩步,將最顯眼的位置都讓以自己的妻子。

鐘敲響第十聲的時候,城堡內外所有人都約好一般止了聲息,靜靜悄悄,都在等著寧芙說話。

即便她說的全是事先做好草稿背下來的公式化語言也有人願意認真傾聽,只要求站在這塔樓上的是寧芙本

人罷了。

但今年與往年似乎也有些不大相同的地方。

眾人的眼光都投到上頭來,卻並非所有的都聚集在王後身上,仍舊有不少暗含好奇或嫉妒或審視的,在看

站得後些、與王子並肩而立的貝茜。

貝茜不知道。

太陽越來越大,她覺得刺眼得很。因著不排斥這樣熱鬧的場合,還有些想聽聽王後要說些什麽,便仍舊乖

乖地站在那裏。

她這會兒已經不看下面了。所以更不知道在寧芙開口之前,底下還有過一陣安靜的、很快便停止了的小小

騷動。

騷動是因為分開擠在最前面那些少女、緩緩走出來的銀發男人。

他終於沒有騎馬,也沒有帶著成群的士兵,更不屑於扮成什麽虛假的神,不過還是那身挺拔的軍裝,對身

旁湧過來暗藏興奮的“弗雷德大人”置若罔聞,只擡頭看著上方。

希裏蘭德在看貝茜。

重來一次,他見她卻要隔著這樣遠的距離,與普通人見她無異。

她身旁站著的也不是他,是能現身於陽光下、俊美的人類王儲。

還是希裏蘭德這具軀體的摯友。

將軍眼眸定在那小小的身影上不曾移動,薄唇卻倏然輕輕勾了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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